劉芷妤

寫小說的那個

在「讓一下」和「就好了」之間──讀《好孩子的哈欠》

高瀨隼子《好孩子的哈欠》裡,同名篇章就佔了全書三分之二,想來是個累極倦極的綿長哈欠。故事接近尾聲時,藏在句子裡的「我太累了,我真的太累了」讓人也打從心底累得無法言語,這強勁的後座力讓我差點就要回絕為這一篇故事寫點什麼的邀請,因為我每一個細胞都能感受到主角內心長期累積的那種累,累得我的哈欠幾乎都要逼出淚水。

張琉珍知道的太多了──讀《我們都有一顆星星》

張琉珍擅寫亞洲資本主義社會裡,種種你不得已我也不得已的相互傾軋與折磨,在她筆下,我們看見的是一個人如何被修整成齒輪的模樣,想進大公司的初生之犢如此,大公司裡的職員與主管如此,就連自己開間小店的店主也是如此。他們成為齒輪,將互相傷害當作推動社會前進的必須之惡,沒有潤滑油時便靠著自己與別人的眼淚運轉,然後在這夾縫中,活下去,活下去。

從故事裡的時空,修補腳下的裂縫——千先蘭《某種物質的愛》推薦文

唯有能夠同理,才可能在自己原本所愛的處境之外,同時看見他者的處境,並將其納入思考,也才有可能更靠近真正的「共存」。

而這樣寬闊又深刻的愛,在第二本在台譯本《某種物質的愛》短篇小說集之中,又展現得更加多元繁複,更維持了千先蘭作家一貫的如詩般溫柔恬淡筆觸——雖然在她的自述中,她將這樣的筆觸形容為「有點模稜兩可」,然而或許就是得要堅持著這樣的模稜兩可,堅持不為製造漂亮金句而斬釘截鐵,才能保有對萬事萬物的思考彈性。

選擇深愛的荊棘之路,並承擔隨之而來的幸福與哀痛──讀《Hello Beautiful美好是你》

她們並非直接映照了《小婦人》中的某個角色,而是帕達瓦諾四姊妹之中的每一個,都擁有馬區四姊妹之中每個人的某一個面向,宛如跳著舞一般,四姊妹互相牽動出其他人的不同模樣,有陰影,有光亮,有叛逆,有勇敢,當然,也有背棄與訣別。

很久很久以後,在很遠很遠的地方——讀李昭姈《阿拉斯加韓醫院》

在長大之後,我們才發現,床邊童話的原型其實經常險惡恐怖,只是某些情節被刻意模糊略過,也被「很久很久以前,在很遠很遠的地方」的夢幻氛圍美化。與此同時,我們發現更多更多故事,必須從「很久很久以後」說起,曲曲折折地,再繞回很久很久以前,才能把很痛很痛的真相,從嘴裡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吐出來,再一點點一點點地被人聽進耳裡、看進心裡。

本書請勿加註警語——讀《今天,換她跟我男友約會》

這個故事,不僅試著討論這些各式各樣的碰撞與牴觸,閔作家甚至要挑戰人類文化中的婚家愛情價值觀。當大部分的女性還苦於被逼婚逼生,就連我都常常覺得「自己和對方的原生家庭都沒有給生育壓力,運氣真是太好了。」並為此慶幸不已的時候,閔智炯直接跳過這一切,完全沒有要討論婚姻家庭的意思,直搗核心地毀我三觀——我們為什麼一次只能跟一個人戀愛?

幾乎看得見光——《剝皮》推薦序

在目前我所讀過,與現代女性處境相關的所有書籍中,《剝皮》可能是最讓我痛苦的一本。僅僅是讀到接近三分之一時,就感覺自己的心理狀態已經在臨界點,繼續讀下去之後,則是各種創傷記憶的爆發與遭到流沙吞噬般的絕望感,期間偶爾從文句間抬起頭,我的心中爆開來的每一句吶喊全都是「我好想要呼吸」。

幸運的是,當我闔上書頁,這本書也給了我前所未有的療癒與擁抱,作者提供的不是單純的正向雞湯,而是即便在這荒涼世間依然具備說服力的那種,讓懷抱著創傷、還在努力長出新皮的我們,能夠走下去的勇氣。